第366章(2/2)
因此,在感知到身后大众邪祟来临后,第一批邪祟开始本能地改变战术,不以冲门为主,而是开始纠缠。
它们,不希望这批人,能有机会撤离。
坐在后头台阶上的老人们,纷纷沉默了。
没机会了,这下子,如此数目庞大的邪祟,是真的连一轮冲击都拦不住了。
年轻人里,这一刻,连赵毅都产生了动摇。
姓李的,我信你的能力,但时间好像来不及了。
徐默凡:“正好刚刚新感悟出一枪,死前可以一试,请叔公点评!”
徐锋芝脸上当即浮现出笑意,抚摸自己的白须:
“可!”
随即,徐锋芝的目光,又落在了润生身上。
也就是一开始在那蛆海里,他从润生身上看见了《秦氏观蛟法》。
但接下来,润生每次使用时,那个赵毅,都会帮其遮掩。
徐锋芝不理解,都要到最后生死时刻了,还需要遮掩么?
而且,秦家人,居然会拜龙王陈家的走江?
数目庞大的邪祟,来临。
陶万里右手指着天,左手指着地,发出一声大喝,身上血雾飘散。
“轰!”
一记大印,似云海下垂,轰然而至。
令竹行扯下自己破损的衣服,向前一甩,口中念咒,一阵地面上的电闪雷鸣,炸出可怕的动静。
本该是极为可怕的招式,可现在看起来,依旧是杯水车薪。
陶万里:“各自寻个死法吧。”
令竹行:“嗯,死得体面点。”
令五行:“陈姑娘死我后面,我先还个命。”
赵毅身上黑蛟之皮散开,其先前只顾着指挥,并未全身心地投入战斗,这一刻的他,四周一片漆黑。
姓李的,这是老子新琢磨出来的术法,本想让你开开眼的,可惜,你要没眼福了!
所有人,都准备拿出自己新感悟的或者以前并不完善的绝招,求一个死前没有遗憾。
不过,就在这时,一声犬吠,呼啸于天地。
“汪!”
紧接着,一尊体格庞大的白色大狗,砸落于这片邪祟之间。
它一边撕咬着周围的邪祟,一边打出一道道佛光,专克阴邪之物。
一时间,因它的及时出现,竟然让整个邪祟浪潮为之一滞。
陶万里:“这难道是……”
令竹行:“谛听。”
陶万里:“它没陪着菩萨蹲地狱?”
令竹行:“它居然反虞家妖兽帮我们?”
刚将黑蛟之皮张开,营造出极为高光场面的赵毅,只觉得眼皮一阵抽抽。
他是知道内情的,而且看那大白狗两种颜色不同的眼睛,他立刻就能猜出,真正控制这具谛听身体的,是那条老狗。
所以,这是什么情况,老狗反水了?
不是,你都站在我们这一边了,那我们这一浪跑过来的敌人,又他妈的到底是谁?
陈曦鸢与谭文彬他们,则显得平静许多。
因为他们曾目睹过小远哥直接称呼老狗为“蠢狗”。
既然是蠢狗,被小远哥指派来堵门,似乎……也能理解。
这时,谛听忽然回头向后看了一眼,正好看见了上方周围一片漆黑,如同一只硕大黑蝴蝶的赵毅。
黄色的右眼,当即一红,连带着下体处,传来一阵剧痛。
无穷的恨意,陡然出现,没有记忆,只有一种幻肢痛的本能。
赵毅:不好,老狗记仇!
谛听张开嘴,一声咆哮发出,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金光,直接砸在了赵毅身上。
“噗!”
赵毅喷出一口鲜血,身形倒飞出去,得亏他最后强行更改了一点方向,要不然后方台阶上坐着的一众老人,得被他砸死不少。
陶万里:“不是我们这边的。”
令竹行:“它到底要帮谁?”
谛听按压住内心想要扑过去将赵毅撕碎的强烈冲动。
主人,就快要苏醒了。
主人苏醒之际,若是看见自己正在攻击守门一方,那主人必然第一招就灭杀自己。
这不行,不行,自己必须站在邪祟的对立面,只有这样,自己才能多看主人几眼。
这一刻,对主人的忠诚,压过了来自狗懒子的仇怨。
谛听开始继续在邪祟群里冲撞、撕咬、轰击。
不一会儿,它身上也出现了大量伤口。
即使是它,面对此等局面,亦是力不从心。
毕竟,现在的它,只是借用谛听这还未完全恢复好的身体,根本无法发挥出昔日追随主人镇压江湖的真正实力。
可即使如此,打着打着,虽然伤势与疼痛感接踵而至,它心里却意外感受到了一股安宁。
仿佛,这才是自己最适应的生活,向那一尊尊邪祟,亮出自己的獠牙,拍下自己的利爪。
无论何时,无论面对谁,自己都不会畏惧,因为它清楚,自己的主人很快就会出现。
这次……也不例外。
但信念上的坚持,无法改变现实中的局面,伴随着谛听伤势加剧,先前被它截留的邪祟,不断绕过它,向着大门重新发起了冲锋。
陶万里拍开自己胸口,祭出血印,轰了出去。
令竹行从自己眉心抽出一条鞭子,最后一扫。
徐默凡刺出自己新感悟的一枪;书生点燃了那本自己最爱的书;光头男子轰出令自己身体龟裂的一拳。
所有人,都将自己最后的压箱底手段使出。
将前方的邪祟浪潮,阻挡了一瞬,也就只有这一瞬了。
陶万里与令竹行身形坠落,陈曦鸢出现在他俩身侧,抓着他俩肩膀,向后退去。
陶万里:“陈姑娘,真没必要救了。”
令竹行:“不过晚死一会会儿罢了。”
陈曦鸢将俩老头向后一丢,同时左手从陶万里身上拽下一块方印,右手从令竹行腰间扯下一根雷鞭。
陈姑娘不是要救这俩老东西,而是怕他俩掉进邪祟潮里,连身上的宝贝都丢没了。
自己的小弟弟,可是穷得很。
俩老头自是察觉到陈曦鸢的这个动作,他们不理解都这时候了,要宝贝有啥用。
不过,也无所谓了。
陶万里:“送你了。”
令竹行:“拿去。”
“吼!吼!吼!吼!”
这时,一声声咆哮从地下发出,紧接着,一头头凶兽撞破地面,来到上方,然后毫不犹豫地冲杀向这些邪祟。
原本将要覆灭众人的邪祟浪潮,再一次被拦截了下去。
大家都是油尽灯枯了,能保持站姿的都不算多,大部分都躺在地上,感受着一日多次的劫后余生。
陶万里:“我怎么觉得,希望来了?”
令竹行:“东西还能拿回来么?”
陶竹明:“这是昔日虞家龙王的伴生妖兽!”
书生:“怎么变成这个样子?”
令五行:“废话,它们死了啊!”
书生:“你死了后,也会变成这个样子?”
令五行:“你的意思是,还有一个走江团队出手了?”
陶竹明:“呵,如果真有一个走江者,一直躲在暗处,那……”
书生:“本就该如此,如若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里守门,那这一浪的转机,又该由谁来推动?”
令五行:“那我们,岂不是成了他的陪衬?”
书生:“我们,靠他活命,不过,我们也算帮他完成了这一浪。”
陶竹明:“我们守门,可不是为了他。”
令五行:“这个功劳,我可不要。”
他们更愿意认为,自己守门的意义,是让外面的普通人,少受了一轮戕害。
书生:“唉,我是真想见见他。”
陶竹明:“是他,不想见我们。”
一众凶兽的出现,将邪祟浪潮压退了回去。
重伤之下的谛听,感受着一头头凶兽从自己身边冲击而过。
虽然它们目光浑浊,明显是一种凶邪状态,不是当年真正的它们,但它们依旧在恪守着当年与自己主人为镇压江湖所立下的誓言,践行着自己的使命。
谛听记得,当初自己也曾跟着主人,前去瞻仰过地下的妖兽之墓。
主人笑着对它说:“元宝啊,以后你也会葬在这里,你脖子上的银元,会和我的牌位一起,供奉在我虞家祠堂里。”
此时,谛听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,在这些凶兽面前,他是最清醒的。
但现在,他又是最畏惧、最不安的。
尤其是,它们并未攻击自己,明显是把自己当作了“同类”。
可是,自己,真的是它们的同类么?
原本,自己应该是的啊。
这一刻,谛听心里,产生了一种后悔的情绪。
地面上太乱,情况太复杂,李追远没上去。
若是此时李追远看见谛听的状况,会一眼看出来,老狗不是忏悔了、认为自己做错了。
老狗是害怕了。
因为老狗清楚,自己的主人即将苏醒,所以老狗逐渐切换回那个主人面前的小元宝状态。
若是做错了事,会被主人责罚。
老狗,一直沉浸在自己与主人过去的回忆中,像是进行着一场单方面的情景游戏。
陶万里:“谁弄的,这种手笔?”
令竹行:“你觉得是哪家娃娃?”
陶万里:“要真是哪家娃娃,我们岂不是得呕死?”
令竹行:“没趁天黑把他拍死,那是真亏。”
陶万里:“此子不可留。”
令竹行:“此子已成气候,小心,是我等不可被留。”
将龙王的伴生妖兽们,集体转化为凶兽,可怕的不仅是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,更是生冷不忌的行为方式。
如果背后推动者,真的是一个正在走江的年轻人,那他一旦走到最后,对整个江湖而言,都会是一场梦魇。
这招,赵毅熟啊。
虽然被谛听吼出了内伤,但赵毅还是马上爬了起来,擦去嘴角血渍,喊道:
“反败为胜,在此一举,诸位,我们再冲一把!”
陶万里:“这些凶兽不复当年实力,也撑不了太久。”
令竹行:“此局若想开解,除非虞家龙王复生。”
赵毅毫不气馁道:“一切皆有可能。”
陶万里:“赵小子,你是如何做到一直信心满满的?”
赵毅:“我祖宗!”
令竹行点头苦笑道:“若是赵家龙王今日复生,此劫立消。”
“嗡!”
一道雄浑到仿佛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气息,自虞家祖宅正中心处,向上升腾。
天空中,出现了一圈蓝色的雨幕,演绎着万千变化,每一颗雨珠里,蕴含着岁月的沧桑。
在场所有人,有老的有年轻的,就是没有见识差的。
江湖主流势力的本诀,就算不熟悉,至少也曾见识一二。
令竹行:“这是赵氏本诀演绎?”
陶万里:“不够兄弟,偷偷去给嘴开光居然不叫我。”
徐锋芝:“这是赵氏本诀,没错!”
余仙姑:“这是龙王气息!”
很多人的目光,在此刻都聚焦向赵毅。
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疑惑:赵家龙王的气息,为何会出现在虞家祖宅?
陶竹明:“赵兄,是深藏不露的深藏不露。”
令五行:“至少在这一浪里,令某,是真的服气了。”
赵毅无法解释。
因为他刚刚说的祖宗,不是这个祖宗。
他现在也疑惑,因为好像,自家祖宗,真的要出现了。
那股属于龙王的气息,正在越来越强烈。
这与强力与否无关,而是一切涉及龙王的事与物,都单独受天道眷顾,历代龙王,都可以认为是天道意志在人间的执行者。
但很快,天空中的雨幕消散,取而代之的,是另一股龙王气息,它自出现后,就以可怕的速度飙升。
直至,整个虞家祖宅,都因他的意志再次降临,出现了震颤。
所有的邪祟,在此刻都显露出了惊恐,它们都是昔日虞家龙王的手下败将,更是龙王的囚徒,现如今,虞家龙王的气息再次降临,怎能不让它们惊骇?
它们开始疯狂地逃窜。
但那些本已疲敝伤痕累累的凶兽们,却受此激励,身体内的某些东西仿佛在此时得到激发,散发出更为凶狠的戾气,以更凶猛的姿态,去和这些邪祟们厮杀。
这其中,表现得最狠也是最投入的,就是谛听!
天空中下起了雨,雨水,黑色泛着红。
压抑与绝望的氛围,弥漫在整个虞家祖宅上空。
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内心沉甸甸的感觉,似有一种情绪,充斥着胸口,却又不能发泄,更无法发泄。
虞家大门处,原本躺着的人,无论身上伤势多重,都爬了起来,坐着的人,也互相搀扶着站起身。
虞家祠堂议事厅。
四周的鲜血,在顷刻间快速回收,涌入虞地北的体内,气息的凝聚,在此刻达到了巅峰。
虞地北眼眶处,再次溢出鲜血。
只是这次,流得很缓很慢,鲜血的色泽也很浅很淡。
虞地北……站起身。
伴随着这个动作,他眉心处那数之不尽的封印,如碎纸花般飘落。
老狗说过,它的主人只要愿意睁眼,这些封印根本拦不住。
事实是,哪怕它的主人不去睁眼,这些封印,也毫无意义。
虞地北迈步,走出议事厅,经过供桌处时,身形微微一顿。
供桌上,历代虞家龙王的牌位,全部裂成两半,上面的灵,荡然无存。
虞地北继续前进,供桌下方黑色箱子上放着的“虞天南牌位”,于悄无声息间,化作了齑粉,无风自散。
他迈出的每一步,都很轻,可这韵律,却像是踩在当下整个虞家祖宅内,所有人与妖邪的胸口。
他走出了虞家祠堂。
虽然这里是虞家正中央,距离大门处还很远,但当他出现时,这里的所有存在,都清楚感知到,他来了。
虞地北的眼睛,仍旧没有睁开。
可到了某种层次后,就算不用眼睛看,也能感知到周围环境的变化。
虞地北并不是虞天南。
但现在,无论是梦境还是身体亦或者是那一口龙王之气,已经成功地将虞天南模拟了出来。
诚然,虞天南永远不会复活。
可眼下,就是虞天南复活后,再次回到虞家的感受。
如若虞家是败落于江湖势力间的争斗,中断于强大邪祟的入侵,亦或者是举家赴大义,那虞家,没了也就没了。
世上,没有不散之筵席,身为龙王,也往往对这种事看得很淡。
然而,虞家本该能好好的。
从广义上来说,虞家的灾祸,起源于自己于生命最后一刻,镇压那尊邪祟的失败。
可就算如此,那被自己重创的邪祟,也断然无法来到虞家报复,即使是巅峰期的那尊邪祟,也不敢大张旗鼓地侵犯一座底蕴深厚的龙王门庭。
无法自欺欺人,归根究底,是自己那一日没有遵照传统,是自己那一刻的心软,最终让虞家,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。
是他,虞天南的错。
脖子仰起,黑红色的雨水,冲刷着他的脸庞,却无法冲走他脸上的血泪。
甚至,自己连流泪的资格,都没有。
耳畔,响起的是一代代虞家人绝望的哭泣与呐喊,是翻浆的猪圈,是石床上的魂钉,是一头头猪猡,是一具具行尸走肉。
是不知道多少人,自出生至死亡,都未曾真正意识到过,自己居然是个人,甚至连“人”是一种什么东西,都不了解。
一切的一切,仿佛都被按下了静止。
先前厮杀的战场,此刻无论是邪祟还是凶兽,全都不再动手。
仿佛当他出现时,结果,就已注定。
他现在是还没动。
当他动时,一切就都会恢复。
但有一方,会陷入自己都清楚毫无意义地歇斯底里。
这还不是一位真正的龙王,但当他流露出龙王的气息时,就足以让这里静默。
谛听跪伏在了地上,伤痕累累的身躯,早就看不见白色,全是鲜血与邪祟身上的脓液,它蜷缩着身子,瑟瑟发抖,发出一声声呜咽。
以往,无论它犯了什么错,它都清楚,在被责罚过后,主人都会抚摸自己的头,对自己说一声:
“元宝,下次要乖。”
可是这次,老狗清楚,主人不会原谅自己,而且,也没有所谓的下次了。
虞地北可以让这个梦醒来,他知道,自己在做梦,他也清楚,自己并未复活。
死亡,是最好的解脱与回避。
但他并没有这么做,即使是一场梦,在这梦里,他依旧是龙王。
而眼下,在自己身前,还有这么多邪祟。
它们离开了封印之地,它们要冲出虞家,它们要去为祸人间。
虞地北再次迈开了步子,抬起自己的右脚。
当这一脚落地时,虞地北的身影,就从祠堂前的广场上,出现在了邪祟浪潮的正中央。
虞家正门的台阶上,陶万里与令竹行,领着一众老人,集体向龙王行礼。
行的是拜礼,俯身,朝拜;不是门礼,因为龙王不属于个人,不属于哪一家哪一派,而是属于整座江湖,乃至整个人间。
在龙王面前,他们这群人,也没有草莽、门派、家族之分,即使是龙王门庭出身的人,依旧自动归纳为普通一员。
秦家与柳家历史上都出过很多龙王,柳玉梅曾指着供桌上秦柳两家的牌位,笑着说这里几乎每个牌位的主人,手上都沾过对方家人的血。
两家龙王出得越多,那世仇,也就积得越深。
可到头来,秦家小少爷依旧能肆无忌惮地追求柳家大小姐,而柳家大小姐最终也能穿着嫁衣,嫁入秦家成为少奶奶。
世仇归世仇,可哪怕对家的那一代龙王,亲手杀了本家的走江者,只要他成就了龙王之位,龙王令之下,本家也必然立刻遵从,追随新龙王镇压江湖邪祟、消弭人间浩劫。
因此,当年秦家与柳家的联姻,两家内部的压力与排斥,反而没有整座江湖势力格局惊恐之下的惶恐动荡大。
这就是一代代龙王,坚持奉行下来的口碑,是传承,是使命,亦是枷锁。
对于现场年轻一代的人来说,虽然他们如今的宏愿就是走江竞争,成为龙王,但这也是他们生平第一次见到龙王。
光是这一步之下,直接现身于邪祟中央,使无数邪祟静默,这宛若定格的画面,就已让他们心神震撼。
一种幸运感,自心底油然而生,哪怕这一浪里,他们什么机缘都没得到,什么感悟都没获得,但只是眼前这一瞥,就已是一场巨大的机缘!
还有大量的点灯者,没有进到这一浪,而他们,已目睹过龙王的风采,那接下来,再逆流而上时,无论遇到何等险阻,他们都有一个可以让他们咬紧牙关死不放弃的坚定执着。
“拜见龙王!”
“拜见龙王!”
陈曦鸢、谭文彬等人,也都拜了下去。
即使他们是这里少数知晓,这位龙王是如何“诞生”的,但此刻虞地北身上散发的气息,却仍旧让他们无条件地臣服。
谭文彬更是理解了,为何龙王令之下,江湖豪杰会立刻追随而去、前仆后继。
因为,真正的龙王,只需往那里一站,就算是自私自利者、胆小怯懦者,也会立刻有了自信,有了底气,更有了视死如归的坦荡。
地下。
李追远手里拿着一罐健力宝,坐在一块碎石头上。
少年没有行礼拜见。
不是因为这位龙王是他“制造”出来的,而是因为少年清楚,此时的拜见以及那一声声龙王,就像是刮向“虞天南”胸口的刀。
黑色泛红的雨水,顺着地缝滴落,打在了自己手中的健力宝上。
甜得腻人的饮料,哪怕就只混进去了一滴,喝起来,也是苦涩得让人舌头发麻。
可这,却不及“虞天南”当下情绪的万一。
少年是不怕吃苦,但没有主动吃苦的习惯。
所以,他把手里已经变了味的健力宝,全部倒在了地上。
再伸手去包里拿时,却发现,没有了。
少年垂着手,往那里一坐。
他心里,也苦了。
所有凶兽,哪怕完全没有生前的记忆,可依旧按照本能,向虞地北所在的方向,跪伏下来,且纷纷将下颚,抵在了地面,表示臣服。
蜷缩在那里的老狗,苦苦寻觅着主人的目光,当它捕捉到时,却发现主人并未睁开眼。
它怔住了。
它一切所求,只是为了能再次与主人目光交汇。
但它为了实现这一夙愿,代价是给了主人一个无法睁眼去目睹的“世界”。
虞地北张开口,说道:
“滚回去。”
没有过多的语气,很平静。
可这声音,却似头顶响起天雷,又在每尊邪祟的意识深处激荡。
这里虽然不是当年的虞家了。
可这些邪祟,却都是当年历代虞家龙王亲手提回来镇压的。
它们或许敢化作各种各样的诅咒、恫吓,去针对一个虞家的孩子,却不敢堂堂正正地,再看虞家龙王一眼。
不是因为他龙王的身份,才拥有这份威严,而是一代代坐上龙王之位的人,赋予了这一称号宛若自带的神圣。
一句简单的“滚回去”,邪祟群体里,几乎九成的邪祟,全部都开始转身,向后移动。
台阶上的老人们,激动得嘴唇在颤抖。
徐锋芝:“龙王之威……龙王之威……”
在他们眼里,嚣张凶狠的邪祟,在龙王面前,却如同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杂物。
它们巅峰时,尚且不是龙王的对手,又何况是眼下,受尽镇磨之后。
先前,邪祟如惊涛骇浪汹涌而来,眼下又如退潮般安静退去。
回到自己的坑洞,回到自己的封印之地。
至于还有那些剩下的,不愿意回去的……
虞地北抬起脚,将脚向前迈出的刹那间,虞地北出现在一个又一个邪祟身边。
不发一言,不说一语,都看不见有动手的痕迹,他只是在这尊邪祟旁边出现,这邪祟就随即化作了尘埃。
有些当年无法杀死的邪祟,经过岁月镇杀后,现在可以料理了,有些则依旧很难杀死,却会被一举击碎成最原始的状态。
原地,有无法磨灭的碎片,有依旧保留颜色的残念,有还是顽强跳动的肉瘤,甚至还有那无论踩灭多少次依旧会倔强分裂的肉蛆……
可它们,都不复嚣张气焰,虽然依旧杀不死,但想要恢复到能够引发威胁的程度,还需不知多少岁月。
天空中的雨,越下越大,渐渐滂沱。
地下的李追远,看着身前地缝边缘挂落下来的雨帘。
这雨,原本就是黑红色的,因此,没有亲手操作龙王苏醒之事的人,无法分辨出来,这雨水里的浓度,已经超标了。
这意味着,龙王,在流血。
虞地北,终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虞天南。
虽然他现在无比强大,俨然就是龙王的化身,但他无法匹配与发挥出,龙王的真正实力。
以龙王之威,震慑邪祟自己返回,再以雷霆手段,将那一尊尊不愿回去又不敢反抗的邪祟湮灭。
虞地北的身体,已经严重超负荷了。
哪怕老狗为主人尽可能地挑选好了躯体以及提升这躯体的一切条件,依旧远远无法达到龙王所需的标准。
但龙王,是不能流血的。
因此,虞地北身上的鲜血,只能借着这雨水稀释遮掩。
终于,伴随着这种近乎单方面虐杀的压力,留下来的有些邪祟,彻底疯狂了,它们有的开始主动向虞地北发动攻击,有的则完全开始乱跑,还有一些心志坚定点的,比如那身穿袈裟的邪道,依旧保留着惯性,向大门冲去。
虞地北举起手。
虞家祖宅上方的岩壁,发出轰鸣。
李追远眼前的水帘里,红色,越发浓郁。
少年抬起头,目露明悟。
他终于知晓,为何虞家要将自家祖宅建造在这北邙山下了。
不是虞家人想像埋葬在这里的王侯权贵那般,梦想着成仙。
而是要借这里得天独厚的地脉,用做镇压邪祟的最后手段。
北邙震动,似有一条地龙,正在翻滚。
恐怖的轰鸣声,自远处开始席卷,那是虞家正门通往外界的方向。
陶万里与令竹行的双手,在此时开始发抖。
他们是从北邙山入口处,经过漫长的穿行,度过不知多少阵法、禁制,最终才来到了虞家祖宅正门前。
也就是说,虞家祖宅正门,距离离开北邙,回到现实,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。
而且,他们来时为了省力,并未将阵法、禁制、机关等全部毁去,只是开辟出一个进入的路径,顺便给后续跟进者留下记号。
因此,出去的人,注定没办法走得快,得重新逆推这些障碍才能离开,这本没什么难度,只需要时间。
算算时间……那群先前选择“从长计议”与“告辞离开”的老家伙们,这会儿怕是也就刚离开半程。
即使是陶万里与令竹行,也没一丝可能在这地龙之威与那千尺之土下幸存。
这意味着,他们现在全部,都已经被活埋进了北邙山下!
龙王知道么?
龙王可以知道,也可以不知道。
一道龙王令,靠的可不仅仅是龙王的仁慈,如若不遵从,那龙王会以实际行动告诉你,什么是代天行罚!
地龙垂落,横冲直撞,张开龙口,将四周的所有邪祟吞没搅碎,能镇杀的以及暂时还无法彻底杀死的,都被席卷了进去。
等周围全都清理干净后,地龙再次翱起,最终砸向那位于虞家祖宅正中央的虞家祠堂。
“轰隆隆!”
一座龙形高塔,高高矗立,每一节龙骨里,都分别镇压着各种邪祟。
虞家正门前方,刹那间,一片干净。
虞地北面朝身前向自己匍匐的凶兽,开口道:
“尔等……殉葬。”
所有凶兽身上的怨念,集体开始消散。
成为死倒,本身就是一种酷刑折磨。
此时的殉葬,对它们而言,其实是一种解脱。
凶兽们全部消失了,地上留下一汪腥臭的脓水。
谛听,在这里面泡着。
虞地北走向了谛听。
“主人……元宝……好想主人……呜呜……”
老狗盯着虞地北的眼睛,它想看一眼,就一眼,它的心愿就能得偿!
虞地北抬起脚,对着谛听的脑袋,踩了下去。
“砰!”
谛听脑袋炸裂,身体里,滚落出一只小黄狗。
“主人……我是元宝……主人……元宝错了……元宝错了……”
虞地北蹲了下来,抓着小黄狗的脑袋,将它提起。
雨水肆意地向这里冲刷,将小黄狗染成黑红。
小黄狗愣住了,除了李追远之外,它是现场第二个品出了主人鲜血的味道。
此时,主人的鲜血正以这种方式淋遍自己全身。
鲜血燃引,化作烈焰。
既灼汝身,也焚吾心。
“主人……元宝……”
小黄狗的身形逐渐化作虚无,一同被湮灭掉的,还有它的记忆以及它在这世间的所有痕迹。
老狗至死,都没能再见到自己主人“一眼”。
“叮当……”
那枚银元落在了地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虞地北将银元捡起,死死握在掌心。
下一刻,他的身形离开原地,出现在了那座刚刚由自己操控地龙建起来的高塔前,这里,亦是虞家祠堂原本的位置。
虞地北,跪了下来。
梦,该醒了。
但“虞天南”并未顺势让这梦结束。
自己犯下的错,自己造下的孽,他不会允许自己回避。
“虞天南”,睁开了眼眸。
下一刻,
双眼,血流如注!
———
明天继续2w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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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章完)